编者按 凯发app是未来互联网发展的新形态,算法则是架构元宇宙最底层的技术逻辑。在元宇宙中,算法的主体性不断增强,人与算法技术的互动关系也随之发生变化。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赵双阁和硕士研究生魏媛媛在《传媒观察》2023年第5期刊文,认为以往人在与外部世界的相处中,总是会陷入一种“二元对立”的泥潭,而这种思考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人机关系。打破二元对立,反思工具性,从技术哲学的角度探究元宇宙中人与算法的主体类型、关系变化,有助于我们在元宇宙这样一个全新的维度中理解技术。同时,思考人机关系“和而不同”的未来走向,也是我们应对技术时需要解决的重要议题。
元宇宙被看作是未来的传播图景、互联网进化的终极形态。从价值论和认识论的维度去研究元宇宙人和技术的关系,是比较贴合其本质属性的路径。本文也正是立足于这一点,尝试以哲学角度去探究元宇宙中人-算法发展走向,回答在元宇宙视域下人的主体性觉醒、人应当如何面对技术的问题。正如技术哲学派所强调的,“技术是现代社会的座架,具有一定的强制作用。”人类无法脱离技术而生存,技术也是人基于客观需要的主动选择。与算法的共同协作是未来人机交融的重要形式,给算法注入“人”的头脑和灵魂将带来未来算法实体的转变;算法文化的加入也会拓宽元宇宙文明的内涵,与人类共同建构起一套新的文明形态。
共同协作的算法:元宇宙算法生产
算法的共同协作一方面是指人类可以共同编写基础代码、制作算法。在元宇宙中,区块链技术实则是一种平权机制,它将平台的权力弱化分散到了普通用户之中。同时,区块链技术的加密机制,利用“非对称加密”技术进行加密,通过强大的算力来抵御攻击,也将使得每一节点中具有私密性的重要信息永久保留。可见,元宇宙的这种去中心化是对以往组织化的挑战,点对点的分布式交流应用是未来共同协作的内在要求。也正是这种去中心化的个体权力增强,个体拥有了“开放”与“遮蔽”的权力,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开发编程,也可以以自我保护的角度去存储关键信息。
另一方面是指人类与算法的共同协作。neff和nagy借用生物学中的共生概念,提出了人和技术的共生能动性。“其中人的能动性影响技术产品的使用,同时技术中介也影响人的经验、感知和行为。”在新闻的生产过程中人-算法的共生能动性得到了体现,从新闻内容的采集、制作、编发、反馈都体现了二者的合力。相应的协作模式也会应运而生,如我们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ugc、pugc将会转变为算法机器人和人类共同协作的aiagc和高效率的aigc。海德格尔讲,“技术的解蔽,人可以更好地认识自己。”在人-算法技术的共同协作中我们也将会对人类自身产生全新的认知。
作为“人”的算法:转变算法实体
元宇宙中的算法实体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有机体和无机体的混合实体。随着虚拟现实技术和可穿戴设备终端的发展,算法被嵌入到人类中与之进行交互。二是基于算法的人工智能无机体。无论是延伸于元宇宙的数字分身,还是机器学习的“硅基智慧”,当裹挟技术的结晶以新的存在方式、新的交往方式、新的展现方式回归时,就需要我们对“人”本身有更加多维的认知方式。现有的实践表明,算法确实在给予人陪伴和关注上有很大帮助,比如对于空巢老人来说,智能医疗的陪伴给晚年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这是算法能够提供给现代人所缺乏的情感联结,在未来元宇宙中的我们可能也会因为理性社会的压抑更加倾向于在全真模拟中与陌生算法进行亲密互动。
然而人类的情感是人类特有的属性,当我们承认算法情感的功能性,是否能证明它就有“人”的属性呢?史蒂芬·霍金预言:若计算机的发展满足“摩尔定律”——运转速度每18个月翻一番,计算机可以模拟甚至超越人类。学者蔡曙山、薛小迪将人类心智进化的历程分为五个层级:神经层级的心智、心理层级的心智、语言层级的心智、思维层级的心智和文化层级的心智。在算法和算力都无限发展的元宇宙中,由于用户数据的不断叠加,从个体特征、个体偏好、交往行为到空间场景中的行为习惯,算法对人的了解将会不断加强。以算法技术为底座的智能化人类很有可能发展到思维层和文化层的心智,在意识上映射出人的影子。
技术哲学的视角可能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思考,即理解技术和人的互相建构关系。当我们把算法技术看作是人的时候,我们已经脱离了以往二元对立的主客思想,也摈弃了人类中心主义不顾客观的“唯人本论”的错误。学者吴飞以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告诉我们,对所有存在的“畏”就是根本出路。敬畏他者,并不意味着人类主体性的消失,而是以更加平和的心态去认识到外部世界。技术的环境化已经形成了伊德所说的技术背景,外部世界的改变虽然由人类创造技术出发,但是人类身处这个环境已然成为了客观事实。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人是具有能动性的,因为人创造了算法技术,使之贴合人的需要。另一方面是技术的规律性,本身技术发展也是人应对外部世界的客观需要,同时技术成熟之后也有其自组织机制。
作为文化的算法:共建元宇宙文明
数据科学家尼克·西弗认为算法可以被认定为一种社会实践,被由内而外、以田野观察的方式认识和理解,进而提出了算法文化的概念。算法除了在技术上不断完善之外,它的影响也体现在社会中。学者孙萍就认为“算法经历了由内而外的自我发展历程,并在一定意义上重构了历史叙事”。文明是主体社会性的产物,算法在重构话语、社会结构和社会秩序的文明演进中产生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此外,算法之间的“沟通”、“共享”和“转译”,技术-技术关系的构建也是算法文化发展的基础。算法文化要想发展也需要建立起适用于算法的机制规则,或者直接植入人类文明的准则。机器伦理学就主张通过编程将人类道德决策分解为可计算的模块,把抽象的伦理原则和正确价值观加载到机器上。
梅洛·庞蒂认为,“知觉活动中的人们对事情的感知是整体性的、关系性的、情境性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在共同情境下生活会产生同情心理。当算法与人处于共同情境之中可能也会如此。在元宇宙中,算法发展到意识层时,将会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比如已有的实践中,微软算法机器人就出版了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可以展望,我们如今在研究算法,以后的算法会不会反过来研究人类文化?未来的跨文化研究领域会不会延伸出人-算法的跨文化视角?“元宇宙第一公司”roblox在设计元宇宙产品所提到的八大要素中,最后一项是文明。在未来,不同的文明形态将会在元宇宙中交汇碰撞,元宇宙的虚拟现实可以让人突破千百年来外貌、肤色、种族的限制,具有多重性的体验,创造不同的文化。同时,未来元宇宙的文明之中,不仅仅只有人类文化,作为另一行动主体的算法技术也会在其构建自身社会性的基础上成为重要组成部分。文明不仅是人类行为的产物,其内涵不断扩大。人-算法是一起面向未来的。
人机命运共同体的底层逻辑是和谐。和谐互构也是技术哲学的题中应有之义。我们与技术的关系要实现从敌对关系到合作关系再到伙伴关系的跨越。在这样的文明之下,共建一个共识机制、约束机制、道德机制、经济体系等一系列世界规则是最重要的。这也提醒我们,所有的入局者都不应该在“当局者迷”之后才陷入亡羊补牢的挣扎。在入局之前就应该想清楚,元宇宙中的人-算法之间跨越生物和非生物的交流又会有什么样的新问题?
算法技术是不断朝着智能化、自组织化方向发展的,这已然成为大势所趋。关于人的主体性问题,其实未来人的身份认同将是多元的,人类真正进入到齐格蒙特·鲍曼所提到的流动性社会。人类将会建立跨越种族、文化、性别、种属关系的信息共同体。在认识论方面,元宇宙中的算法技术已经成为人类之外的另一行动主体,它们可能以“智人”或者完全“数字化人”的方式存在,在机器学习中,可能拥有与人类一样的心智能力,甚至在某方面的计算能力超越人类。认识论问题是所有哲学问题的基础,也是我们解决人-算法技术问题的根源所在。要承认二者之间的互动、互构关系:人在创造技术的同时,技术也在塑造人的社会环境,这是一种双向的增强性。正如保罗·莱文森所提到的:技术的建构作用与人的建构作用并存。
至于有些学者一直担忧的人-算法技术未来的命运走向,这确实是人-技二者的终极问题,但未必需要我们急着给出答案。其实自技术出现之始,就分为了技术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两个派别。从文字局限人类感官的反思,到电视人、容器人的弊端,到如今对互联网给人造成的孤独、自闭的批判。每一项技术革新都是从我们的批判声和质疑声中发展来的,人类也是从这些警醒和劝诫中进行顶层设计的完善和各项规则的创新。我们对待技术以及人机关系的思考也正是在这些讨论中产生的。
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算法技术的应用已经如空气般广泛,我们不可能将其消灭。人-算法跨越人机协同,达到人机共生,将会出现“作为人的算法”,与之适应的算法文化也会被构建。在这其中,和谐才是二者关系走向的题中应有之义。人与算法将会一起面向未来,塑造一种全新的文明形态。值得注意的是,在文明的构建过程中,人类应该如何保障自身的权益,捍卫自身尊严。这可能就是未来技术哲学需要解决的人-算法技术的价值论问题,构建一个可以被二者都接纳的伦理道德是和谐共生的基础。
(载《传媒观察》2023年第5期,原文约12000字,标题为《作为“人”的算法:智能时代人机关系的技术哲学省思》。此为第四部分节选,注释从略,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
【作者简介】赵双阁,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魏媛媛,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